【LC/雷希】蓝风筝(Blue Kite)

*BGM -Green Sleeves 

  打开BGM循环食用风味更佳

*非原作现实背景,年龄差调整为10岁,延续血亲关系

*不排雷,如感不适可自行退出


  


 

I leave no trace of wings in the air, but I am glad I have had my flight.

天空中没有翅膀的痕迹,但我已飞过。

 

 


 

  希绪弗斯悄悄地推开门时,第一眼看到的是雷古鲁斯安静地坐在落地窗前。

  对流的风穿过了蓝白条纹的宽大衣袖向希绪弗斯扑面而来,带来一丝热意和庭园中草木的味道。窗外的庭园里,暗绿色的藤蔓肆意攀援在陈旧的墙面上,攀援在唯一一棵树上,喷淋系统的水花吵闹地旋转着,营造出的一片雾蒙蒙的水雾,在阳光里会偶现一道虹彩。

  这应当是一个夏天里最美好的日子。

  金属窗框上绑着一个看上去有些年头已经开始褪色暗哑的彩色风车,正在断断续续地、仿佛很吃力地旋转,发出一些和房间的仪器不同的塑料响声。

  希绪弗斯拿着药,有些不愿打扰这样的气氛,但他又不得不为之,于是放轻了声音:

  “雷古鲁斯?”

  椅子上,雷古鲁斯瘦弱的身形闻声一动,微微侧过头:那张瘦削的脸上,碧蓝的双眼清澈明亮,如雨消虹霁,有着与这幅病躯截然相反的生机勃勃。没有转过来的半张脸上跳跃着阳光,显得另外半张脸苍白异常。他嘴角牵起,绽出一个笑容:

  “希绪弗斯!”

  雷古鲁斯显得很高兴,扶着输液的杆子站起身,拖着带轮子的咕噜噜响的杆子就要迎上去。还是希绪弗斯吓一跳,抢先几步将雷古鲁斯轻柔又坚定地按回床边。雷古鲁斯完全拗不过希绪弗斯,只好顺其自然坐好,在希绪弗斯不虞的脸色下乖乖完成了吃药的动作。

  希绪弗斯拨拉了一下快输完液的输液管,按了一下床头铃,又接过雷古鲁斯吃药的水杯转身放在柜子上,一切动作都是那样自然流畅——过去的数年,他都是这样照顾着雷古鲁斯。紧接着护士进来,快速地拔走了输液袋,细致地封好雷古鲁斯手背上的留置针口,利落的关门声意味着今日的某项任务又顺利完成。

  “今天天气真好,我们去走走吧。”雷古鲁斯提议道。他见希绪弗斯走向角落的轮椅,低头片刻,又补充了一句,“我想……我还可以自己走一走。”

  希绪弗斯看着雷古鲁斯低下头露出的浅浅发旋,上前伸手摸了摸他有些干枯的头发,终究还是心软了。


  雷古鲁斯的身体还有些虚弱,他们就一步一步,安静地在鲜少有人的庭园里走着。

  “这个天气总会让我想起以前我们一起去放风筝。”雷古鲁斯说,“你还记得吗?”

  希绪弗斯当然记得。

  他甚至记得第一次他们做了一只蓝色的风筝。在万里无云的一天,雷古鲁斯拉着他在山坡上跑得很快很快,风筝飞得很高很高,几乎与天空融为一体。

  这是一个很美好的话题,但希绪弗斯没有回应雷古鲁斯,他只是反常地,一如今天一开始那般沉默。

  雷古鲁斯发现了他的沉默。

  于是他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希绪弗斯:“我想知道,你是还在为前几天我提出的事情而苦恼吗?可是,希绪弗斯……呆在这里我并不快乐。”

  他当然知道雷古鲁斯的不快乐:年复一年地在狭小的病房进行各种延长生命的治疗,如同还未长成便被困在笼中的狮子。希绪弗斯搀着雷古鲁斯胳膊的手紧了紧,甚至感觉自己可以将他整个提起,轻得让人觉得一松手他就会离开地面,甚至是离开这个世界。

  

  他给雷古鲁斯讲过许多英雄的故事,他们不畏惧死亡,他们勇敢而坦荡。但当雷古鲁斯提出中断治疗,提出想要去周游世界,当他变成了那个不畏惧死亡的人时,无法坦然面对的却成了希绪弗斯自己。


  他们在歇息的长椅坐下,希绪弗斯抬手擦去了雷古鲁斯额头沁出的汗珠,轻柔而缓慢地拨开被粘在额头的头发。雷古鲁斯眨了眨眼,如同从前玩累了的时候一样,仰面枕在他的膝上。

  希绪弗斯声音有些沙哑:“我只是希望你能活着。”

  他似乎依旧吝啬于和雷古鲁斯谈论生死这个话题,即使死亡正以一种不急不缓的脚步在靠近雷古鲁斯。

  “你在害怕吗,希绪弗斯。”雷古鲁斯突然轻声开口。

  希绪弗斯怔住。

  雷古鲁斯抬起双手,捂住了希绪弗斯的脸颊与他对视:那么虔诚而悲伤、也带着沉甸甸的珍而重之,直直地望进他的眼睛,仿佛在看一件几近破碎的珍宝:“你在害怕什么呢?”

  希绪弗斯被问得哑口无言——事实上他甚至才意识到,自己的迟疑、痛苦、逃避、犹豫,原来是源于一种恐惧。

  他在恐惧的,难道是雷古鲁斯要比自己更快地到达世界的终点这个事实吗?

  经年累月地目睹着雷古鲁斯无法逆转的衰弱,似乎让他本已早慧的灵魂越发像一个垂垂老矣疾病缠身的老人,希绪弗斯清晰地察觉到来自内心深处正在进行时的另一种衰败,更清晰地知道这无法医治。

  但他内心的恐惧似乎来源于比生死更为沉重的存在——老朽的灵魂如同逐渐枯朽的树木,即使仍然能用以燃烧,但在这个年轻充沛的灵魂前被衬得那样的百无一用——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他在恐惧的不是死亡,似乎是爱。

  希绪弗斯迟疑着抬起双手,轻轻覆在放在自己脸上的手背上,不知是想要确认些什么,当温热的掌心触碰到冰凉干燥的手背与手背上的留置针时,他的内心不可遏止地打了一个寒战,仿佛还因此皱缩了起来。

  基因相近的血液在他们各自的体内流淌,希绪弗斯无法明晰,抑或不可置信,那是怎样的爱会令他恐惧,会令他陷入患得患失与乍喜乍悲的泥潭中无法自拔。

  然而他们之间依旧存在某种本能的惯性,他依然想要说些什么抚平雷古鲁斯蹙起的眉头,只是避重就轻,声音已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在害怕……失去你。”

  雷古鲁斯默了半晌,然后问希绪弗斯:“你还记得之前我们听到的那首有关莫扎特的法语歌吗。”

  希绪弗斯愣了一下,随即点头。

  雷古鲁斯道:“那你一定还记得,‘S’il faut mourir, Autant vivre à en crever.’* 是什么意思。”

  ——假如死是必然,不如纵情生活。

  希绪弗斯的法语并不算很好,但他仍然记得这句歌词,甚至可以说是印象深刻。

  “我们都会面临失去的,希绪弗斯,但我们能够决定什么才是活着。你想要我活着,可我不觉得这是活着……你也是。”


  雷古鲁斯说罢,垂下眼帘不再继续说话,也不再看那双爱与困惑交织的,充斥着矛盾的眼睛。

  他知道不止于此:不止是讨论何谓活着,不止是讨论何谓死亡。

  耳朵里灌入的是言不由衷的答案,然而眼睛已经识别到了欲语还休的真相。即使尚未成长为真正的雄狮,他也拥有着世袭的敏锐嗅觉。

  但雷古鲁斯更知道,希绪弗斯心里存在着的自厌与道德感如同一个囚笼,爱如同被囚困的鸟儿,衰弱地在笼中踱步,发出微不可闻的声音。

  他当然看到了,他当然听到了,他当然想要大声地回应——

  但死亡紧紧扼住了他的咽喉,威胁他不要说出某些话语。他们讨论着爱与死,可其中一个话题却无法宣之于口,还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禁忌。

  此刻已被命运宣判了死期的他没有任何立场去放飞鸟儿,或者是张口告知希绪弗斯一个字。

他可以对生死的讨论步步如猛兽般咄咄逼人,却只能在希绪弗斯逃避爱时做一个沉默的目击者。


  爱囚禁了雷古鲁斯,爱也被希绪弗斯所困。他们是爱的囚犯与狱长,一同经受着他们各自的无期徒刑。


  ……

  雷古鲁斯醒来时,希绪弗斯恰巧抱着他回到了病房里,正在将他放回到床上。他迷迷糊糊半睁着眼,下意识抬起手臂环住了希绪弗斯的脖子,亲昵而依赖地靠在颈窝一侧,好像小兽在确认领地似的嗅了嗅,却在嗅到了希绪弗斯身上常用的洗衣液的淡香后瞬间清醒。

  希绪弗斯的动作顿了一顿,旋即将他放好在床上。转醒的雷古鲁斯也有颇有些不好意思松开了手臂,事实上在十四岁后,他已经很少用这种方式和希绪弗斯互动了。

  雷古鲁斯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俯身为他整理被子枕头和调整病床高度的希绪弗斯的发顶,以至于希绪弗斯一抬头,就看到一双明亮羞赧的蓝眼睛在看着自己。

  这种感觉其实并不陌生,因为雷古鲁斯总是喜欢这样注视着他。无论是什么时候他在做什么事情,只要自己望向雷古鲁斯,总能够看到两泓湖水闪烁如星,笑意徜徉其间。

  希绪弗斯忍不住摸了摸雷古鲁斯的脸,看着这张明明青春洋溢却久病苍白的脸庞,又想到他从发病起不再生长甚至日渐消瘦到自己能够轻松抱起的身躯,只觉得他年轻得让人难过。

  十七岁的雷古鲁斯不应该在病房这样的地方悄然死去的,他应该在阳光下快乐地奔跑挥洒汗水,肆意地大哭大笑。

  病房外传来礼貌的敲门声,是医生来例行检查。退后到墙边的希绪弗斯看着随行的护士拉上床边的遮挡帘,只能模模糊糊听见雷古鲁斯低声回答医生提出的问题。

  浅绿色的帘子微微晃动,好像一张隔绝了生存与死亡的帷幔,让人看不见里面的光景。

  他不知道雷古鲁斯会否看向帘外,他只是凝视着拉上帘子前他们对视的那个无形的点,大脑所有思绪仿佛被丝丝缕缕地抽空,直到只剩下一些模糊的片段闪过:

  他又想起那只蓝色的风筝,那天放风筝,是他握着风筝的线。

  一开始他无论如何都放不起来,直到雷古鲁斯拽着他漫山遍野地跑,风筝才飘飘摇摇地飞了上去。因为太在意风筝和疯跑的雷古鲁斯,他连一只手上被锋利的风筝线勒出了血也浑然不觉,直到活泼的小狮子追着风筝追丢了跑了一头汗,一回来抓着他的手大呼小叫,他才发现右手手掌的刺痛因何而来。

  那时雷古鲁斯的手掌是温热潮湿的,汗水不慎混入伤口中换来加倍的刺痛,雷古鲁斯冒冒失失地就要跑去买药,被他用完好的另一只手拉住温声安抚说等到回家再处理就好了。

  最后……

  希绪弗斯低头,右手上依然有一道浅浅的痕迹。

  锋利的风筝线造成的伤口并没有流很多血,只是留下了这样一道无法消弭的伤疤,时刻提醒着他雷古鲁斯曾有过如此鲜活的过往。

  他不知道自己放空了多久,久到医生都悄然离开,久到雷古鲁斯在呼唤他,他才随着忽然明亮的室内灯光从渺渺回忆中挣脱出来。


  浅绿色的帘子已经拉开,外面天色已经变暗。雷古鲁斯用床头的控制器打开了房间里苍白色的灯光,有些担忧地望向低头盯着手掌有些怔愣的希绪弗斯:“例行检查已经结束了,医生说我目前一切都很好。”

  希绪弗斯像是终于反应了过来一般,他点点头,慢慢地将旁边的椅子拖到床边坐下,用双手握住了雷古鲁斯没有留置针却布满针孔的右手,轻柔地摩挲着。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吐了出来,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一样,终于抬起头与雷古鲁斯对视。

  雷古鲁斯几乎是立刻捕捉到,那双与他别无二致的蓝色眼睛中,仿佛翻涌着悲伤的温柔海浪。

  他清晰地听见了希绪弗斯的声音传来:“雷古鲁斯,如果是你希望的,那么我们就离开这里吧。”

  希绪弗斯拨开他额前的头发,轻柔地如同羽毛一样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吻,那是他们约定俗成的晚安吻,雷古勒斯却觉得这次的唇瓣温热得如同在按下一个烙印。

  “去放风筝,趁还能奔跑……去活着。”

 


  于是,不知道能够起多少作用的治疗走到了最后一个循环往复的疗程的结尾,繁琐的出院手续在希绪弗斯一再坚持下,终于得到了主治医生的同意批复。

  在第一丝秋风渐起时,他们终于离开了那间能看到庭园落叶的病房,提着轻装上阵的行李,踏上了旅程。

  这年的冬天是一个格外宽容的暖冬,他们的脚步停留在了苏格兰高地。海洋性气候的湿润令这里的草地依旧带有一丝绿意,偶尔会赶上一场大雪,将本就斑斓的地面覆盖得更加斑驳。

  他们居住的木屋显得有些离群索居,希绪弗斯闲来没事迷上了扎风筝,雷古鲁斯偶尔会在天气好的时候去到不远处的一座小镇,会顺路将希绪弗斯做好的风筝送给小镇里的孩子。

  每当雷古鲁斯出门,希绪弗斯总会在几个小时后带着厚厚的外套和围巾,准确地敲响他所在地的那扇门——通常是小镇上一个做乐器的老工匠家。然后,赶在天黑或者天气变化前,希绪弗斯就会将他妥帖地安放在已经烧得很暖和的壁炉旁。

  雷古鲁斯的身体在离开医院后反而像是被愉快的自由注入了一丝生机,瘦削的身形似乎多了点肉,除了脸色依旧苍白,脱离了药物的嗜睡作用后的精神却一直很好。

  在冬天的最后一场雪结束那天,雷古鲁斯兴冲冲地提着一个箱子回来,还没有进门就向屋里呼唤:“希绪弗斯,快来帮忙呀!”

  正在拨弄炉火的希绪弗斯闻声而来,被箱子的重量吓了一跳:“是你一个人搬回来的吗?”

  雷古鲁斯揉了揉冻得有些发红的鼻尖摇摇头:“我用小车拖回来的。”

  希绪弗斯不赞同地看着雷古鲁斯,看得他越发心虚,只好抓着希绪弗斯的手臂往箱子处拽:“要不,你先打开看看呢,是给你准备的东西……”

  希绪弗斯打开箱子:是一台保养得很好的老式手风琴,安静地躺在铺着天鹅绒的箱子里。

  “我求了老工匠很久啦……希绪弗斯,我好久没听过你拉手风琴了。”雷古鲁斯眼睛亮闪闪的,好像初融的雪水汇成的湖泊。

  希绪弗斯想,他确实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碰过手风琴了。

  他最后一次演奏是什么时候呢……应该、应该是在雷古鲁斯十四岁的生日上吧。

  那天阴雨迷蒙,雷古鲁斯也是这样央求他为自己演奏,然而整整一天他都因为药效未过而昏睡不起。

  偌大的病房,只有手风琴的声音孤独地响了一整夜。从那以后,希绪弗斯将手风琴锁进了房间的角落,再也没有碰过一次。

  他低头,用指尖轻轻抚摸了一下光洁的琴面,抬头看着雷古鲁斯,脸上带着一点点笑。

  希绪弗斯说道:“我觉得明天天气会很好,很适合出游,雷古鲁斯你觉得呢。” 

  

  第二天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天气,对苏格兰向来像葛朗台一般的阳光难得毫不吝啬。希绪弗斯背着手风琴牵着雷古鲁斯,来到了一片平整开阔仍然葱郁的山坡。

  灿烂的阳光洒满在绿色的草地,雷古鲁斯欢呼一声,松开了希绪弗斯的手在绿草上迎着阳光小跑了几步,换来希绪弗斯紧张的喝止之后,扶着膝盖一边喘气一边在笑。

  希绪弗斯拉着雷古鲁斯坐下。他调整了一下背带,为了重新熟悉按键随手拉动了一段旋律,一段苏格兰风格的音乐悠悠扬扬地在山坡响起,曲毕换来唯一一位听众的热烈鼓掌。

  “希绪弗斯希绪弗斯!”这位听众显得很兴奋,摇了摇他的手臂,手上比比划划,“我想听那首!”

  希绪弗斯知道雷古鲁斯指的是什么,又拿他毫无办法,只好轻咳一声屈指在他额头上不痛不痒地弹了一下,看着雷古鲁斯捂着额头又被逗笑。他调整了一下原来有些懒散的姿势,拉起了《Green sleeves》的旋律并轻声哼唱起来。

  雷古鲁斯歪头,感觉到一阵微冷的风穿过了山坡,它吹过绿草轻拂着他们的靴子和裤子,它吹起了他前额的头发,它吹开演奏中腾不出手的希绪弗斯的红色围巾。他抬起手费力地抓住了红色围巾边缘,悄悄地掖回后面的衣领,不让冰凉的指尖碰到希绪弗斯,并收获了对方忙里偷闲的一个侧头微笑。

  雷古鲁斯也笑了,悄悄在衣袖里蜷缩了一下僵硬冰冷的手指,努力地忽略身上从上月开始便逐渐强烈的不知从何处而起的阵痛,眼睛贪婪而珍惜地看着希绪弗斯的侧脸,却在他疑惑转头的瞬间低下头,不敢让希绪弗斯看见自己眼中大概已经要满溢而出的情意。


  希绪弗斯拉动着手风琴,流淌的乐声模糊了幻想与现实,他仿佛看见一道金发的身影,那是正在山坡上的绿茵里奔跑的雷古鲁斯,他似乎长得与自己几乎一般高,带着一额头亮晶晶的汗水和红扑扑的脸蛋莽莽撞撞地跑到他面前,垂头时看着他调皮地眨眨眼时,眸光闪动如记忆中飘荡的蓝色风筝。

  幻影中的少年的眼睛仿佛想要说些什么,现实中的希绪弗斯依旧在哼唱着这首曲子最后的段落:

  ……

Greensleeves now farewell adieu(你将要告别离去)

God I pray to prosper thee(我祈祷上帝为你保佑)

For I am still thy lover true(我心中的爱如炽焰)

Come once again and love me(永远等待你再次归来)


  希绪弗斯能够感觉到雷古鲁斯挪动身体,安静地靠上自己的侧背。

  雷古鲁斯闭上了眼睛,眼前看到的不是黑暗,而是跳跃着的橘黄色暖光。耳朵捕捉到断断续续的声音,是空气经过手风琴的簧片换来的欢快乐声和希绪弗斯的哼唱,正和这难得明丽的阳光相得益彰。

  一切似乎都在变好——

  但雷古鲁斯知道,命运已经伸手拨动了倒计时的沙漏,细碎的沙子在第一阵春风中无声飞舞,加速坠落。

 


  结束了这次出游后,雷古鲁斯的精神似乎在肉眼可见的变差。他又开始整日整日地嗜睡,一天往往只有几个小时的时间在清醒。

  希绪弗斯似乎也更加憔悴,他开始彻夜失眠。为了及时照顾雷古鲁斯,他将床挪到了雷古鲁斯旁边几乎寸步不离。偶尔累到极点打盹,总会在惊醒后翻身下床,去握住雷古鲁斯那只冰冷的手,观察到他身上仍有细微的起伏后才能松一口气。

  时间缓慢地单向而行,转眼已缠绵到了又一年夏天。

  苏格兰高地的绿意在一场场不期而遇的细雨中被冲刷得更加明显,阴云又回归到这片土地的主旋律中,阳光再次成为天气珍稀的赏赐。

  希绪弗斯又做了几只风筝,它们正安静地堆在角落里,他想等雷古鲁斯好一点,再等到一个有风的好天气,他可以带着他再去山坡上放风筝的。但希绪弗斯等了又等,等了又等,却一直没有等到雷古鲁斯醒来时的好天气。

  雷古鲁斯总是会伸出衣袖里伶仃的手臂,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只是那么轻飘飘地圈住希绪弗斯的脖子安慰道:“没关系,总会等到的。”


  他们终于还是等到了那样有阳光有风,万里无云的一天。

  雷古鲁斯眯起眼,眼前一片模糊,但他还能够感觉到橘色暖光,感觉到有风从窗户吹来。他抱着希绪弗斯的手臂,笑得很快乐:“我们等到了是吗,希绪弗斯。”

  希绪弗斯抚摸着他彻底枯黄的金发,喉咙溢出一声哽咽声,雷古鲁斯置若罔闻——他已经几乎听不见声音了,他本想拍拍希绪弗斯的手臂,最后只有手指轻轻一动,声音里似乎有些遗憾:“今天不能放风筝了呀。”

  他又继续絮絮叨叨着跟去年夏天相似的话语:“这么好的天气,好想去走走……可是我有点困了。”

  “别睡,雷古鲁斯,别睡!”希绪弗斯颤抖着搂抱他瘦弱得过分的肩膀,眼泪顺着雷古鲁斯的头发滴落,滴落的还有一句低得几不可闻的话语。

  雷古鲁斯静静仰头,脸上带着苍白的笑意:“希绪弗斯,能不能给我一个晚安吻。”


  无形的风穿过窗棂,过去穿过相拥的两个人,现在穿过一座崭新的石碑和一个人。

 

  希绪弗斯已经在雷古鲁斯的长眠之地坐了一天一夜了。

 

  他无法忘记他临终之际那个苍白却满足的笑容——雷古鲁斯就这样,仿佛没有一丝遗憾与眷恋地离开了人间。

  

  他说,希绪弗斯,能不能够给我一个人晚安吻。

  他说,希绪弗斯,不要害怕。


  希绪弗斯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指尖的动作缱绻得毫不掩饰,他俯下身,不再像以往一样吻在额头,而是印在了他干燥微冷的嘴唇上,充满了珍重的爱意。

  如同之前的无数次承诺一样,他从来无法拒绝雷古鲁斯。

  命运终究以雷古鲁斯的死亡为他的逃避宣判就此定罪,他将要终生在名为爱的魔鬼手中挣扎,永无休止。

  早已老朽的灵魂无法逆转青春,雷古鲁斯的离开仿佛也带走希绪弗斯本就苍老得奄奄一息的灵魂,可他固执的肉体却仍要他在人间守诺服刑。

  可他并不为此害怕……希绪弗斯缓缓将手按在胸膛上,跳动的心脏如此有力而规律。它像狮子座的轩辕十四,是为雷古鲁斯一直跳动的一颗心脏。


  希绪弗斯抬头,看见小镇的孩子在山坡放着风筝。最远最远,远到眼睛快要看不见的地方有只蓝风筝飘飘摇摇,在澄澈的天空中几乎与之融为一体。像极了谁的眼睛——

  雷古鲁斯,是你在看着我吗。

  凝视着这样狼狈地思念着你的我。

 

 

                                                     <END>

 

 


*来自法语音乐剧《Mozart l'opéra rock(摇滚莫扎特)》中的《Vivre à en crever(纵情人生)》

 


  


后记

  好久没有写完一整篇完整的全文,所以久违地也想要写点心里话记录一下心情,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看到最后。

  这篇文并不是临时起意的,其实对我来说所有的创作都不会是临时因灵感而写就。我是个笨拙又没有灵性的人,写点什么都要斟酌又斟酌,推敲又推敲。

  

  这篇文的灵感来源是BGM2《一丝不挂》,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i港乐,这首歌是我的心头好之一。

  我很喜欢这首里面关于“风筝”这个意象,下定决心要用这个意象写点什么,但当时的笔力不够,只写下了这篇文结尾的雏形叫《断线的风筝》,一直用到我决定写这篇全文为止才改名。

  是的……这篇文最早写出的片段是结尾。但出于各种不满意,哪怕每年都被我修修改改我也没有把这段发布过。

  

  关于风筝这个中心意象的解读,以及这首没有一字一句提到但其实贯彻始终的歌,其实比《绿袖子》更能总结这篇文……但是BGM取意境嘛,《一丝不挂》词还是太密集了,只适合事后去听哈哈哈。

  (推荐观看沙画mv版本,阿b就有:点击就看:一丝不挂mv )

  

  其实这篇文也有化用在合集的一些片段,不过已经很很松散也很面目全非啦……我还和朋友调侃这算不算我借鉴我自己(。

  

  后来我陆陆续续用这个盘旋脑中久久不散的梗写了一点东西,唯一放上来的就是合集中的《蓝风筝》片段,读过片段再去读这篇可能就能发现我用在了哪里,但因为文章所需的逻辑我进行了大刀阔斧的删改。

  因此片段虽然也改叫《蓝风筝》,内在逻辑有所共通,但只能算作是同一设定的平行世界吧,其实现在看来也不怎么满意当时一些表达,但也就一贯地当做岁月的痕迹不去修改了,有兴趣也欢迎一读~

  

  这篇其实算是我对雷希这对关系的思考之作吧——尽管我没有放在原作背景,但延续了血亲和年龄差的关系,试图写一写这两个人的性格下有背德感的爱是怎么样的感觉。

  我和朋友说,庆幸有一个雷古鲁斯,不然风格和调性恐怕做不到如今这个还有些轻盈的感觉,枷锁沉重且拧巴的希绪弗斯一个就够。

  说实话,写同人的每时每刻都在担心ooc这件事……但写到一半就觉得,已经不是我能控制,是设定中的两个角色在控制所有的剧情走向。

  

  我没有在开头做什么排雷,我只是想把这个努力写出来的故事,分享给愿意去看的人。

  

  文中我做了很多细节和具有内在含义的设置,我甚至很有全部摊开一一告知的冲动,但我还是忍住了。

  说不渴望这些被看到那一定是瞎话,但我知道这个可能很难强求啦。但有人说永远不要低估读者,所以我还是选择不去刨出来一一解释,即使可预见得到读者寥寥。

  

  很久很久没有在文后面写这么多,最后希望有耐心看到这里的你会喜欢这个故事。

  欢迎留下评论,欢迎讨论情节,永远无任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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